【第一卷 - 幽夜】第二章 午歇

“嘻嘻,我碰到湮羽姐­姐啦!”一个小孩兴奋地叫道。

“明明是我先碰到的。”另一个稚嫩的声音争辩着。

“诶诶,你们俩怎么回事,还有小玉你,明明我先用弓箭射中你的!”湮羽也大声地说着,言语中充满无奈。

“湮羽姐姐你只会讲故事了吧,弓箭技术烂透啦,根本不会射中嘛!”

“哈?!小玉你过来。”

“姐姐,姐姐,我错啦我错啦!”

伴随细微而清脆的铁器碰撞声的,是柔风里小孩子们的欢声笑语。刚和寂狂一起走出山林的迹先是愣了愣,随即露出了笑容。不远处,一群小孩子正围着湮羽不知在玩些什么游戏,吵吵闹闹的看起来都挺开心。

少女身形纤细却不显柔弱,一头齐腰长发自肩部随意披散,如黑色的瀑布。她左手持弓,晦涩难懂的铭纹爬满了整个弓身,整把弓仿佛拥有灵魂,在与女孩相呼应着。右手搭在弓弦上作射箭状,小孩子们纷纷嘻嘻哈哈地跑开。

湮羽眉头一动,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,抬起头便看到了寂狂和站在旁边傻笑的迹。少女的红色瞳孔的双眼灵动有神,打量了一下迹,便把弓挂在背后,转身走了过去。湮羽身边的小孩子,随着湮羽转身的动作望去后,也纷纷冲向寂狂和迹站着的地方。和迹的傻笑不同,寂狂是一副早已料到的样子,一边露出慈祥的表情,一边伸手进怀里要掏出些什么。

“迹哥哥好。”一个小孩跑到跟前,向迹打了个招呼,然后转身抱住了寂狂的腿,“寂阿叔,这次有啥好东西?”

其他小孩也都是和迹打过招呼后,便一拥而上的把寂狂围了起来。

“哎哎哎,每个人都有份,都有份,不要挤。”寂狂明显轻车熟路,从容地应付了起来,“先猜猜阿叔这次上山有什么收获,猜对了的有奖品。”

看到如此场景的迹扯了扯嘴角,这人和人之间的待遇差别咋就这么大呢?自己也想亲昵地摸摸小孩子的头,或在怀里掏出什么逗弄他们。可自己既不会讲故事,也不会弄各式各样的骨头饰品呢。

“好了好了,别傻笑了。”湮羽走到迹的跟前,抬起手在迹眼前晃了晃,“看着一群小孩子笑啥呢?”

“嗯?嘿嘿,很好看啊,看着很开心嘛。”迹回过神来答道。

“一群养不熟的家伙。”湮羽哼了一声,“走吧,我和你先回村子吧,寂阿叔这里一时半会也派不完。”

迹点了点头,转头和寂狂知会一声,便和湮羽并肩往村口方向离开了。身后不远处,坐在大石头上的寂狂,敷衍地摸着一个小孩子的头,一边嗯嗯啊啊地应着,一边看着离去的迹和湮羽,目光深邃看不到尽头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“湮羽啊,今天刚下山就看到你了呢。干啥去了?”走在路上沉默了一会儿后,迹尝试着打开话题。

“嗯?你叫我什么?”湮羽双眸一转,红色的瞳孔如跳动的火焰,似笑非笑地盯着迹上下打量。

“咳,那啥,当然是姐姐,姐姐啊。”迹看着湮羽那只已经快伸到背后弓上面的右手,忙不迭地改口认错。

“嗯,真听话。”湮羽欣然接受,拍了拍迹的肩膀,一副老成的模样。

“……不就大了那么一点嘛!”迹脸色有点郁闷,没能忍住地小声嘀咕道。

湮羽眼睛一眯,像月牙弯弯,藏着浓浓笑意。她手一伸搂住迹的肩膀:“迹啊,你看,这有只小飞虫呢!”说着打了个响指,那只路过的可怜小虫便化为飞灰,不知所踪了。

“……”迹的脸一黑,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。对于这个很护着自己,但又仗着比自己大一点,便成天给还没觉醒的自己炫耀能力的湮羽,迹是只能心里苦笑了。

“好啦好啦,有时候有能力也不是如你想的那般美好啦。”虽然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迹郁闷的表情,湮羽却是有些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迹的肩膀,“你刚刚问啥来着?”

“……我刚刚问姐姐你之前干啥去了,刚下山就看到你。”迹翻了翻白眼,明白自己是不可能斗得过这个姐姐了。

“嗯……也没干什么,就上山看看哪有飙高音的好地方,然后再即兴来几下。”湮羽歪了歪头说道,“说起来在山上的时候都没看到寂阿叔呢,他说我太吵然后就去另一边打猎去了。什么嘛以前不都是这样的,也不见得吵到他了。”

“这么说一开始寂阿叔就跑了啊……”迹摸了摸下巴,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,“话说你有啥新故事给那群小孩子讲没?”

“当然有啊!”湮羽一听便兴趣盎然,接过话题便有说有笑地讲了起来。

走到村口时,迹突然一颤,全身紧绷地停住了脚步。湮羽奇怪地看了迹一眼,顺着目光向前看,只看到因为已是傍晚而有点昏暗的村庄,和一个劳作回来正走过村口的村民,村民看到他们还转头笑了笑。

“怎么了吗,挺正常的呀,你看到什么了吗?还是着凉了?”湮羽看着紧盯着村口,身体还微微发颤的迹,有些疑惑地问道,然后抬手戳了戳他的肩膀。

“哪里,哪里正常了?!”迹紧紧盯着比平常多出很多“村民”的村子,村民里不少是他在山上遗迹里看到的幻影,那些应该早已逝去的存在。看到幻影的同时,迹觉得脑海里涌进了很多不属于自己的东西,挤得脑袋发痛,也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才能让看不到的湮羽相信自己,只能在上下唇碰撞间挤出干涩的话语:“湮羽,快跑,离开这里。阿公……”

“诶,诶?跑啥,阿公怎么了?喂,喂!”湮羽看着迹有点不对劲,打算伸出手去扶,可伸出去后扶着的是已经突然昏过去的迹。

“嗯?开始了吗?”日落山脉里,一片因日落而变得昏暗的森林里,一双眼眸稍稍亮了亮,似乎很久没说过话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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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要这个!”

“今天晚上我就要过去嘛……”

“对对对,我们讲故事好不好……”

这是较为稚嫩的声音。迹伸出手想去触摸这些温暖时,才发现眼前伸手不见五指。

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窜进鼻子,吵杂的声音便再听不清,只剩下混在一起的呢喃。眼前一双在黑暗中的眼睛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后,便消失不见。然后迹的眼前一亮,看到自己的手深深地插进了面前一人的胸膛。鲜血染红了地面,染红了两人的长袍。那人抬起头,苍白的脸上写满的尽是解脱,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,只有一丝遗憾。那个人,那个人是自己!可是,他眼睛的倒影里看到的,也是自己!

“呼!”迹猛地从床上坐起来,阳光从窗户外弥漫进来,打在自己身上的被子,异样的暖和。迹抬起头,才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徒有四壁的房间里。房子方方正正,毫无美感。墙壁颇有种大巧不工的风格。

或许用粗制滥造来形容更适合一点,迹想着之前每一次见到这个房子后都会想到的评价。毕竟只是用木头和石头堆砌出来的,而且是由一个三岁小孩监工,一个没有腿的幽魂和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造出来的,能住人就不错了。

没有工整,没有对称,没有规则,更没有村庄里的房屋所拥有的影灵,有的只是原始的美,和老人对一个小孩子的溺爱。阿公。迹在心中轻轻地呼唤着,呼唤着这个充满了温暖的词语,呼唤着这个自己牙牙学语时第一个学会的词语。

“湮羽姐姐,你今天唱什么歌?”

“姐姐,我妈让我早点睡,你能早点开始吗?”

“我们围着篝火唱歌好不好嘛……”

“湮羽姐姐,那边的哥哥醒过来了……”

迹那刚醒来有些空洞的思维里挤进了一些低声细语,他转头看去,看到了被一群小孩围起来的湮羽。她看看这个,摸摸那个,脸上温柔的笑容仿佛能把冰雪都融化开。

“怎样,睡一觉之后有没有觉得好了些?”湮羽看着在床上坐起身,手扶额头的迹,有些担心地问道,“你之前说晕就晕,不,连说都没说就晕了,吓我一跳。”

“嗯,没事了,好很多了。”迹笑了笑,“村子里没发生什么吧?”

“都说了很正常呀。”湮羽答道,然后忍不住笑了一声,眼睛弯成月牙,“刚刚寂阿叔回来的时候来看了看你,说你多半是被猪拱了不想告诉别人,哪里关村子什么事。”

“哎,寂阿叔这样迟早要气死人的。”迹嘴角抽了抽,有点无奈地又躺在了床上。

“哈哈哈好了,不打扰你了。”湮羽笑着起身,哄着一群小孩子走出去,顺手把门带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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